字体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我是农民—乡下五年记忆 (第1/2页)

        ——乡下五年记忆  贾平凹

        读了不到两年的初中,学校便放了长假。我被划为了1967的初中  毕业生,那时我才14岁,瘦瘦的脖子上顶着一个大脑袋,脑袋的当旋  上有一撮高高翘起的毛发。我总打不过人,常常人揪了那撮毛打,但  我能哭,村里人说我是刘备。

        回到了棣花,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农民,在农民里又属于知识青年。  但是,当我后来成为一名作家,而知青文学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走红于  中国文坛,我却没有写过一个字的知青文学作品。在大多数人的概念  中,知青指那些原本住在城里,有着还算富裕的日子,突然敲锣打鼓  地来到乡下当农民的那些孩子;我的家却原本在乡下,不是来当农民,  而是本来就是农民。我读过许多知青小说,那些城里的孩子离开了亲  情、离开了舒适,到乡下去受许许多多的苦难,应该诅咒,应该倾诉,  而且也曾让我悲伤落泪,但我读罢了又常常想:他们不应该到乡下来,  我们就该生在乡下吗?一样的瓷片,有的贴在了灶台上有的贴在了厕  所里,将灶台上的拿着贴往厕所,灶台上的呼天抢地,哪里又能听到  厕所里的啜泣呢?而我那时是多么羡慕着从城里来的知青啊!他们敲  锣打鼓地来,有人领着队来,他们从事着村里重要而往往是轻松的工  作,比如赤脚医生、代理教师、拖拉机手、记工员、文艺宣传队员,  他们有固定的中等偏上的口粮定额,可以定期回城,带来收音机、手  电筒、万金油,还有饼干和水果糖。他们穿军裤,脖子上挂口罩,有  尼龙袜子和帆布裤带。他们吸引了村里漂亮的姑娘,姑娘们在首先选  择了他们之后才能轮到来选择我们。

        从运麦糖开始,我被队长派了运粪、套牛等农活,每天挣三个工  分。那时一个劳动是十分,十分工分折合人民币是两角,这就是说,  我一天从早到晚的劳动可以赚得六分钱。由于个小,力气又不大,我  总是被骂,他们骂人都非常难听,还算运气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  队长是分配了我和妇女一块劳动的。

        我是棣花公社棣花大队东街村的社员了,我已经能闭着眼睛说出  我们村的土地在前河滩是多少亩水田,西河滩是多少新修地;东是多  少亩旱田,西又有多少亩梯田。我爱土地,爱土地上的每一株庄稼苗……

        在贫困的环境里,我学会了自私,因为一分钱,一根柴火,一把  粮食,对于生命是多么重要!

        然而,我又恨土地,我不甘心就这样受穷一辈子,只要有机会,  一定要从这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

        上面几次来招工,由于没人说情更没礼送,我一次次被刷下来;

        征兵时,开始是公社武装部没熟人送不上礼,而第二年,却因为  父亲突然被清理下放回家,连名都没报上!

        难道就这样窝一辈子?

        我曾看着劁猪匠干活想学会阉猪,也曾想过当代理教师——机会  终归来了,我正兴奋地等着消息时,等来的却是被别人顶替了的结果!

        父亲一直认为是他的问题影响了我,看到他“是我误了娃呀”的  愧疚样,我心如刀剐!

        终于有一天傍黑,我偷偷地上了水库大坝工地!我上大坝一则是  想换个地方让心情轻松一下,重要的是我一直暗恋着的那个“她”也  在工地上!80年代中,我写过一首小诗,名为《单相思》,诗是这样  写的:“世界上最好的爱情/是单相思/没有痛苦/可以绝对勇敢/  被别人爱着/你不知别人是谁/爱着别人/你知道你自己/拿一把钥  匙/打开我的单元房间。”

        这首诗是为了追忆我平生第一次爱上一个女子的感觉。

        在初上水库工地的一天半里,我没有见到她,也没问堂弟她是住  在哪儿。我睡不着,顺手拿了一本民工的书——几年后读大学时我才  知道这本没封面也没封底的书叫《白洋淀纪事》——我读了十几页,  突然觉得被窝那边凉飕飕,似乎还有什么在动,用脚一挑被子,天呀,  是一条蛇!

        第二天,我就到了指挥部,开始了写标语和办战报的工作。在指  挥部,一天可以记八分工,近乎我在村里劳动一天的三倍工分,而且  还可以拿到每月两元钱的补贴!如此的好事降临于我,我一个人跑到  河滩的一处深水潭里去游泳,脱得精精光光,大呼小叫,发誓要保住  这份工作,踏踏实实勤勤恳恳,一定要让指挥部的所有领导满意我,  长久地留用我。我游泳的深水潭在工地的下河滩,晚饭后并没有人来  这里,但偏偏我暗恋着的人出现了。我正从水里钻出脑袋,就看见了  她从远处走过来,我啊了一声,立即潜下水去,因为我是赤身裸体的。  当她已经走过了水潭,我穿上了衣服在后面叫:“喂!喂——”她怔  了一下,一下子跑过来,说:“听说你来了,可就是不见你,你到指  挥部去了?!”我说:“下午才算正式去的。”她改变了出来的目的,  领我返回了她们的宿舍。我们一进去,大家就都看我,我经不起这么  多女子的目光,一时窘得耳脸通红,耳脸一红,她们就怀疑上我了,  目光顿时异样。她说:“这是我叔,我把他叫叔哩!”大家说:“是  吗!这么小的叔?”

        我最早对她留意,应该追溯于在魁星楼上睡午觉。这一个中午,  吃过了午饭,我们去丹江玩了一会水,就爬上被村人称为光棍楼的魁  星楼,没多久便呼呼睡着了,但一个鸟儿老在楼台边叫,我睁眼看看,  就看见她一边打着绒线衣一边从官路上走过去,那绒线团却掉在地上,  她弯下腰去捡,长长的腿登直着,臀部呈现成一颗大的蜜水桃。似乎  她也听到了鸟叫,弯下的身子将头仰起来,我的心里“铮”地响了一  下。我确实听到了我的心的响声,但我立即伏下头去,害怕让她看见  了我正在看她。从此我就在乎起她来,对她脸上的那颗麻子也觉耐看,  常常就想见她,见了她就愉快(虽然她不姓贾,但却往我喊叔)!从  此我开始了愉快而苦恼的对她的暗恋。每天上工的铃响了,我站在门  前的土堰上往小河里看,村里出工的人正从河边的列石上走过,我就  看人群中有没有她?若有她了,突然地精神亢奋,马上也去上工,并  会以极自然的方式凑在一块儿劳动,那一天就会有使不完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记住手机版网址:wap.966xs.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