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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 (第2/2页)

        实盛继续说明,坂东到奥州之间的名产就是马,不管哪个武士,都会有自己的牧场,可以从中选择自己想要的良马,就连普通武士,也有五到十匹可以随时换骑的马,他们马术精湛,更不是平家武者比得上的。而且,他们的心态也与平家不同:就算在战场亲眼看到父亲或孩子被杀,他们也不会退却,只会踩在尸骸上,不顾性命危险地战斗。

        “而相对的,”实盛小声地说:“我方畿内近国的武者们又是如何呢?”

        这些平家武者,要是母一受伤,就立刻说要奉养父母,整个家族退出战场;若主人被杀,部下则立刻撤退。因为京都没有牧场,他们骑的马全都是从马贩子手中买来的下品,而且还是养了很多年渐渐衰老的马,只要行军三、四天就会垂头丧气,根本无法驰骋战场。

        这位实盛天下闻名,可是,其实他不是实盛,恐怕是别的坂东人吧?因为真正的斋藤实盛此时为了报答平家多年的恩惠,正离开武藏骑马往西行,还没有到达大军阵营。

        可是,这位“实盛”所说的坂东武者观,已经成为平家将士对坂东武者的常识,越是接近东方,他们的恐惧就越大。

        “怎么办?”

        沉默的萨摩守忠度忍不住开口问参谋长上总介忠清,那是在军队到达骏河的富士川的第二天。

        天一亮,忠度就走出阵营,四处观看自己的军队,大小阵营几乎都空了。看来众人已趁晚上过河逃到东岸的敌阵中。平家军变成只有一千余人的小军队。

        而传说源氏有二十万大军。

        这当然是源氏夸大的说法,实际数量一定只有五、六万。不过,跟平家的人数比起来还是相当悬殊,平家根本没办法作战。

        现实情况是,率领源氏主力军的赖朝还在行军中,他们面对的东岸敌人是甲斐源氏的武田军队,光是先锋部队,武田一支就有四千人,是平家的三倍。

        而且,平家还是孤军作战,从根据地山城、摄津(京都府、兵库县)行军数百公里而来,没有预备队及援军,缺乏粮食,士兵都处于饥饿的威胁之下。

        “这样子是不能作战的!”

        上总介忠清也对自己军队的状况感到绝望。某个早晨,他召开了军事会议。

        “既然如此,还是撤退为妙。”忠清表示。

        萨摩守忠度一语不发,只是眺望着海边松林的另一侧,广阔的绿色骏河湾正沉浸在和歌的意境里。忠度已经打算放弃这趟远征,只有总大将维盛惊讶地说:

        “要逃吗?我不要!”

        维盛流下泪来。他表示,虽然军队人数很少,但仗还是得打,如果运气不佳,死在风光明媚的富士川中,也不会有愧武者的名声。

        持撤退论的上总介忠清以瘖哑的声音说明本军现况,企图说服维盛。

        “我不要!”

        维盛好几次想结束这个战败会议,可是忠清完全不理会他,持续说服不想作战的公卿,确定了方针。最后只剩下撤退战略待决定,但撤退战略比进攻战略还困难,大家各有意见,讨论到半夜还没有结果。

        可是,无法逃避的命运使他们的撤退战略全无用武之地。

        赖朝预定二十四日与驻扎在富士川西岸的平家决战,他对先锋部队甲斐武田军表示:

        ——你们先按兵不动即可。

        他率领着号称数万的大军,在十八日越过箱根山,到达黄濑川的驻扎地。

        从举兵进攻山木判官到现在还不到六十天,他突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彷如置身梦中。一介被放逐之人,六十天后却突然成为大军统帅,拥有压倒中央的大军,可说是史无前例,就算在大唐本土也绝对没有。

        (为甚么会变成这样呢?)

        既然众人拥戴赖朝为统帅,赖朝必须想清楚他们为甚么要拥戴自己。

        赖朝生性聪颖,他知道东国武士不平的感受。武士是庄园的非法拥有者,常常对自己的土地感到不安,明明是自己的土地,却因为土地公有的规定,在律令国家的体制下,只能半承认他们的土地私有权。他们为了取得当权者的保护,而加入平家的阵容,可是,平家失去了身为地方武士保护者的自觉,早已贵族化了,全族沉浸在奢华的生活中,甚至反过来压迫武士,透过诸国的目代(平家官僚)强化徵税与劳役。

        “东国干脆独立吧!”

        这样的想法逐渐蕴酿成一股气氛,充满在各村落中。赖朝决定此刻起兵,可说是打算顺着这火山爆发之势,一飞冲天。

        (若掌握不住这一点,有朝一日,我又会坠落到原来的地面。)

        赖朝以他光荣的血统及精湛的演技,彷佛百年前就掌握大军的帝王一般,自然的表现出大将之风。

        二十日,赖朝的本军继续前进。

        他向左右询问身在何处,只知道当地可以念成“加岛”、“贺岛”、“尾间”,不过,连当地人都不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半夜,赖朝睡在借宿的房里,院内出现紊乱的脚步声,人声吵杂,值夜者敲打着住宿处的门。

        “是平家吗?”

        ——终于来攻击了吗?

        赖朝马上这么想。他踢开被褥跳了起来,心怀恐惧。

        “甚么事情?”

        他喊叫着召人进来。

        滞留在前线富士川东岸的甲斐源氏首领武田太郎信义,派急使来报:

        ——平家军队从原野上消失了。

        只能用“消失”来形容平家大军逃走的方法。平家当然尚未跟源氏交战,只见盔甲、营帐等四处散放,随军而来的妓女,被留在战场上到处晃荡。

        “怎么回事?”赖朝不敢相信。

        后来他仔细调查了一番:源氏的先锋部队武田军,有一部份人趁着半夜偷偷过河。由于对岸沼泽里栖息着数以万计的水鸟,鸟儿发现有人,吓得成群往天上飞,振翅声响彻云霄,彷佛打雷似的,听在驻扎于西岸到蒲原一带的平家军耳中,就好像是源氏发动夜间突击。

        “不得了了!”

        有人只穿着睡衣便上马逃走,夜半时刻,仓皇奔逃的平家军完全没有办法彼此照应。

        “全部攻陷!”武田的使者如此回报。

        赖朝立刻派侦查者去敌人的驻扎地,同时命令各将领集合,他有点扫兴,毫无兴奋之情。

        (平家这么脆弱吗?)

        他不可置信的想着,各将领则纷纷前来祝贺。

        “乘胜追击到京都吧!”人们都这样说。

        可是赖朝不同意。若进攻欠收与饥荒的京都,源氏绝对会打败仗。还不如在鎌仓建府,让关八州从律令国家中独立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平家战败的消息在东海道中流传,京都得知时,已是十一月一日。四天后,维盛选择了夜深人静的时刻,率领十名残兵,偷偷潜入京都。他派使者通知在福原的祖父清盛,说自己想自杀。清盛大怒:

        “这么不名誉的军队,我真是前所未闻!维盛,不准进京,也不准自杀,躲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去吧!”

        维盛因此没有回福原,而躲在上总介忠清的儿子忠纲在京都的寓所。

        另一方面,萨摩守忠度没有因水鸟而逃走,他安抚士兵,按兵不动,在黑暗中观察自家军队的状况。

        “忠清也逃走了!”

        知道这消息后,他烧掉驻扎小屋,带领整队兵马撤退到尾张。他打算若源氏来进攻,就要战死在此,以雪富士川之耻。他从尾张写了封信给瑶子:

        忠度的想法,有一半是浸淫在吟游诗人美丽浪漫的悲怆中吧!

        然而,萨摩守忠度想要战死的决心,在赖朝停止追击的决定下落空。

        忠度避开京都,半夜来到宇治,到达淀川,走山崎街道,不久就回到了福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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