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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第2/2页)

庭肯定都是相似的,而陷于人欲的家庭,有的因嫉妒而不幸(如劳伦斯的同名小说《嫉妒》所呈现的),有的因虚荣而不幸(如莫泊桑的小说所呈现的),有的因权欲而不幸(如莎士比亚的悲剧《麦克白》所呈现的),有的因价值观的冲突而不幸(如屠格涅夫的小说所呈现的),有的因时代车轮的碾压而不幸(如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所呈现的),而我们在周遭的世界里或多或少都能找到这些文学名著里不幸家庭的影子。倘若我们彻底做到“存天理,灭人欲”,当然就会避免这些不幸,从而在天理的模式下享受高度相似的幸福。

        而在通往天理的光荣的荆棘路上,知行分离的观念是一只可怕的拦路虎。

        在王守仁看来,徐爱以及我们所有人的知行分离的常识都是就次一级的层面而言的,而在本体层面上,或者说从本质上看,在没有私欲遮蔽的时候,知与行确乎就是一回事,有所知则必然有所行。那么顺理成章的是,那些所谓知孝悌却不行孝悌的人,归根结底只是不知孝悌罢了。

        这样的解释当然还不够妥帖,王守仁还有下文:“圣贤教人知行,正是要使人回归知行的本体,所以《大学》指出了一个真正的知行给大家看……”

        王守仁所援引的《大学》例证,正是很有名的两句——“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联系《大学》上下文,这是说君子要有真诚的心意,不能自欺,这种真诚就如同厌恶臭味、喜爱女色一样,是一种当下直截、自然而然的反应。

        《大学》是“四书”之首,是儒家读书人入门的功课,小时候读的第一本书;《大学》的纲领是所谓三纲领、八条目,这里涉及的诚意功夫正是八条目之一,是儒家最基础、最粗浅的功课。对于“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这两句话,任何一个儒家弟子都是自幼便耳熟能详的,所以王守仁单单挑出这两句话来,无论对徐爱还是对当时所有的读书人来说,真有“睫在眼前长不见,道非身外更何求”的况味。

        在常规的理解里,所谓“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是说人闻到恶臭自然就会厌恶,见到美色自然就会喜欢,这是自发的、自然而然的心态。在王守仁的解释里,“见好色”,即看到美色,属于知,“好好色”,即喜爱美色,属于行。貌似知是知,行是行,实则看到美色的时候就已经自发地、自然而然地喜爱上了,并不是看到美色之后立心去喜欢它,同理,闻到恶臭的时候就已自发地、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厌恶感,并不是闻到恶臭之后再立心去厌恶它。

        这就是说,见好色(知)和好好色(行)是同时发生的;闻恶臭(知)和恶恶臭(行)是同时发生的。当男人看到美女的时候,总会一见倾心,并不是看到之后再斟酌一下“我到底要不要喜欢她呢……哦,她是美女,而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当然要喜欢她”,想通了之后,才开始产生爱慕的心理。

        这样的逻辑当然算不得严密,即便我们不去援引现代知识来说明看到一个美女和爱慕这个美女在神经传导上确实存在微小的时差——这确实无关紧要——但我们总该知道,无论“看到”与“爱慕”也好,“闻到”与“厌恶”也好,都没有“行”发生。换言之,看到美女,心生爱慕,然后走过去搭讪,搭讪才属于“行”,倘若在心生爱慕之后不动声色地走开,正如我们绝大多数人会做的那样,“行”也就无从谈起了。同理,在接受领导训话的时候,虽然闻到他口臭,并且立即生出了厌恶感,但大多数人都会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行”同样不曾发生。这样看来,知与行毕竟是两回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混为一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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