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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第2/2页)

者不能以忠恕之道一以贯之,那么即便他精通儒家的所有仪节,也不过是个专家级的司仪罢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朱陆异同,问题就可以换一种表述方式了:学习圣人之道该怎么入手,是从忠恕之道入手呢,还是从博闻强识入手?陆九渊要从忠恕之道入手,由忠恕之道一通百通,自然而可以博闻强识;朱熹要从博闻强识入手,日积月累而领悟忠恕之道。

        王守仁显然是支持陆九渊的,在他看来,圣人之道其实很简单,孔子一以贯之的无非是忠恕之道,后人却偏偏弃简就繁,只在细枝末节上下功夫,学得再好也无非是个没有灵魂的专业级司仪,谈起古代的典章制度来头头是道,而对这些典章制度背后的“精神”非但一无所知,甚至不耐烦去了解。这种荒谬现象竟然成为普世之现状,难道我们不应该过而改之,重返孔子的精神世界吗?

        王守仁的这一番见解确实切中时弊,也确实揭示出学术发展史上的一大流弊。今天我们来读儒家经典,也很容易对王守仁的这番话产生共鸣,因为《孟子》简明易懂,基本上没有让人大费脑筋的西方意义上的哲学思辨内容,无非一些朴素的甚至相当原始的道理;汉儒开始大搞玄学,使儒学与巫术合流,巫术的技术门槛自然更高一些,所以连累得儒学也难懂了;唐人很有唯物主义精神,在政治学、社会学的意义上整理儒家经典,虽然烦琐,但是易读;及至宋代,佛学影响所及,使二程、朱熹等人将儒学发展为一种近乎神学的理论体系,对基督教经院哲学有了解的读者接受起程朱理学来会轻松很多,但普通人一见到各种“神学概念”的精微辨析,诸如心、性之辨,无极、太极之辨,除了头痛之外,不会有其他感受。倘若孔子、孟子复生,参加以程朱理学为标准的科举考试,可想而知,他们无论考多少次都注定落榜。

        从这个角度来看,王守仁对道统的梳理其实等于对学术史的梳理,而在梳理清楚之后,一个简单的答案便呼之欲出了:圣人之学不该是现在这样,为什么我们不努力使它恢复它的本来面目呢?

        当然,王守仁疏于考虑的是:

        1.  只要科举制度不废,总要有一种考试内容才行。

        2.  考试的标准化程度越高,公平性也就越强。

        3.  标准化程度注定与博闻强识成正比,与一以贯之成反比。所以,即便阳明心学彻底取代了程朱理学,但科举制度注定会使它教条化、烦琐化,变成程朱理学第二。而废除科举制的话,又有什么更好的人才选拔机制来代替它呢?

        这就像我们今天对应试教育有太多的口诛笔伐,谁都说得出应试教育的种种弊端,但难点就在于我们究竟有没有一种更好的制度来取代它。在更好的制度出现之前,应试教育注定还会延续下去,而在科举制度被更好的人才选拔机制取代之前,陆九渊、王守仁的学术只会要么被程朱理学挤到二线,要么变为程朱理学第二,即教条化、烦琐化,与陆、王二人的初衷背道而驰。这就是社会发展的规律,任谁也无可奈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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