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突法师 (第2/2页)
场的这些女童都不能说话。”
“为什么？”
“他们生来便不能说话。”
“什么？！”兼家大吃一惊。
“在场的千余女童，没有一个能够说话。”
“唔。”博雅点头说：“用人来比喻，毕竟也有像百比丘尼小姐那样的例子。”
“您是说云居寺？那么是净藏大人送您的……”
月突法师自怀中取出杯子，再将那杯子贴在身旁一根圆柱子上。
“兼家大人光临了。”
“晴明，我来了……”
兼家差点叫出声来，没这样做，是因为老法师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悦耳。
“这儿的小和尚今年必须念诵至今背下的经文，而且今年是第七年，是特别的年度，请您千万不要砍掉那棵松树。”
“嗯。”
“每次观赏樱花时，我总觉得我的心好像也跟着樱花一起共鸣，在阳光中，跟樱花一起震动，一起弹奏乐曲。”
听着老法师的声音，兼家大人迷迷糊糊，一阵类似困意的感觉袭来。
他觉得似梦非梦，回过神来时——
兼家大概也没想到，晴明会擅自突然说出“不砍松树”这句话。
必须再过一阵子才能看见花瓣漫天飞散的光景。
五
“首先，问题是那棵松树，那棵松树来自何处呢？”晴明问兼家。
因此兼家在今年决定砍掉那棵松树。
说完即跨开脚步。
“你明白了什么事吗？”
“是的，老僧是在庭院恭听的，听到《法华经》中那段（从地涌出品），大地出现无以数计的菩萨时，高兴的简直如升天一般，那时也有众多同类伙伴听闻此法，但不知为何，如今只剩老僧还活着，如此活过了七年，心中始终挂念着当时我们所留下的孩子们，虽然老僧也跟着一起过来，始终停留在这儿，此刻老僧总算明白为何只有老僧可以活到今日了”
“去年的樱花跟前年的也不一样，每片樱花花瓣都在当年盛开，也在当年当年飘落，而第二年开的樱花，虽然看起来同样是樱花，但其实是不一样的花瓣，人在一生中只有眼下当年才能看到同样的花瓣，不可能有机会看到第二次。”
“当然知道，你想想看，至今为止我跟你这样一起边观赏樱花边饮酒，到底有几次了？”
“去哪里？”
“唔。”
“不，并非我明白了什么事，那么，当时说的是哪一段经法……”
将近半月的月亮高挂中天，照亮着庭院。
“正是释尊开示，着天地间有数不尽的菩萨在追求真理那段吧。”
“喝酒吧，博雅。”博雅难得主动递出酒瓶。
兼家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唤声。
“那真是一场令人心动且惠人良多的说法。”
“是。”
“那么，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吗？”
“博雅大人，我听不懂你们再说什么，不过，我跟你一样，也是一无所知，今晚的事就交给晴明包办，我们放轻松一点吧……”兼家在一旁帮忙说话。
“是。”
“什么事不见的如我所说的那般？”
“兼家大人……”
据说，倾耳静听的话，可以听出那些蝉鸣似乎在朗诵《法华经》。
“晴明，你何必跟我卖关子呢？”
二
“来此地之前，我和晴明大人见过面，该讨论的事也已经讨论过了……”
“是，您回去后，在庭院对那棵松树说，将为松树做个打算，明晚请再来一趟……这样说就可以。”
约定？
“俯卧巫女事件那时，你也破解了瓜果内的虫毒咒法，救了我一条命，要是当时吃了那个瓜果，我今天也不可能在这儿同你面对面喝酒了。”
“好，我明白了。”
兼家点头，喝光杯内的酒，站起身。
博雅举起杯子让晴明斟酒。
“哦，对，兼家大人为了一位怪法师的事，说要来这儿。”
兼家又问身边另一个女童。
然而，依旧没回应。
老法师低声说完这段话，突然消失踪影。
听着墙外兼家搭乘的牛车声远去后，博雅才开口。
整个上午，兼家还偶而会想起那个老法师的事，傍晚时便已忘得一干二净，夜晚，兼家躺在寝具中。
“我听说是有关一位怪法师的事……”
本来打算让蜜虫领兼家到内房，三人在内房商讨事情，不料兼家擅自走到这儿来，窄廊便成为两人和兼家会见的场地。
“什么事？快告诉我。”
“您先冷静下来。”
“什么事，博雅？”
酒杯只有两个，没有兼家的份。
“我问她，七年都在土中的蝉到底是什么蝉？”
“袒护？”
还可以一瓣、两瓣地数数着飘落的花瓣。
“我没卖关子，只是，事情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说出口。”
“你跟我又不是普通交情。”
“嗯。”
“某人？”
“七年前秋天，云居寺送我那棵松树，之后再移植到我家庭院……”
“是那位……？”
“嗯，这种事情还是去问露子姬比较快。”
“喂，晴明，你这样说，不是等于露子姬知道你不知道的事？”
“博雅，话说回来，是不是快来了？”
“……”
“这是我们喝的甘露，喝下甘露可以平心静气，请喝吧——”
“先别提这个，对了，博雅，明天晚上你也一起去吧？”
“当然是兼家大人宅邸。”
那是栋很奇妙的宅邸。
“你居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嗯。”
正是回应世尊说话，大地震裂开洞，字无量千万亿他方国土依涌出无数发出金光的菩萨以及摩诃萨那一段。
入寝后不知过了多久——
“没错。”
六
四
“晴明，所以说，每次我观赏樱花时总是心神不定，一颗心向琵琶弦那般震动不已，然后，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并不怎么讨厌去自己那颗摇晃的心，也不讨厌侧耳倾听自己的心弦震动的声音。”
四人喝着酒，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兼家寝室内点着灯火，晴明，博雅和露子都坐在房内。
“我好像反倒乐于陷入那种感觉。”
“什么事没用？”
她身上穿着白色水干，长发束在背后。
“你刚才说，你必须先确认几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我曾经听闻露子姬的风声，实际见面后真令人惊讶，她竟然一身男子打扮，还大胆的露出五官。”兼家大人高兴的眯起眼睛。
柱子滴滴答答流出某种液汁，盛满了杯子。
既然有这么多孩子在现场，观看的众多女童中就算有人开口说话也不奇怪，他们却都默不作声。
“哦，对，正是这件事，晴明……”
“我们此刻观看的樱花，看上去虽然跟去年一样，但其实不一样。”
“我们也问过黑丸，我想，事情大致应该如晴明大人所想的那般……”
露子以眼神在询问晴明该不该说出真相。
他以明亮清澈的凤眼望着博雅。
老法师身穿僧衣，肩上披着一件不知是丝绸还是其他布料的罗衣。
“你是说，只要我这样说，那法师会来？”
“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告诉你？”
“我记得。”
净藏本是睿山僧侣，目前是东山云居寺住持。
“既然如此……”博雅带着不满神色点头。
“既然这样，你不是也可以早点告诉我？”
“所以，晴明，我认为，今天这一天，跟你一起喝酒的今晚这一刻，比任何时刻都珍贵。”
“来了……”晴明低语。
众人望向庭院，发现有个老法师站在月光中。
“不用，就在这儿好了。”
“我必须再确认几件事，之后再告诉您理由……”
“已经决定不砍掉松树。”晴明代兼家答。
“不过，博雅，事情不见的如你所说的那般。”晴明道。
宅邸内有数不清的小和尚，每个小和尚都在大声诵经。
然而兼家却默不作声，大概因为他已决定把今晚的事全交给晴明包办。
“七年前，您也听了净藏上人的说法吧？”
“总之，你的存在令我坐立不安，这回的事，我本来认为可以置之不理，只是毕竟有点不放心，再说，事到如今，不管我再多欠或少欠你一个人情，我想，往后对我而言你的存在仍不会改变，始终是我无法漠视的人，所以我才拜托博雅大人，请他为我俩穿针引线。”
他坐在晴明宅邸窄廊，正在喝酒。
“虽然不知道，但至少明白一些事……”
是一只翅膀遍体鳞伤的寒蝉。
然而，到了第二天，不要说是那位老法师，根本就没任何人造访兼家宅邸。
博雅本来要将酒杯送至唇边，却没有让唇沾杯，又把杯搁回窄廊。
老法师在月光中微笑着。
“可是虽说二者不一样，樱花本身却每年都如常开花，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总之，这种事其实不仅限于樱花。”
“意思是这世上所有东西皆有佛性。”
“也给我个杯子吧。”兼家说。
七
那些法师蝉全部停驻在那棵松树上齐声鸣叫。
“不知道。”
“原来如此，原来那位法师大人是一只蝉……”博雅感慨良多的说。
兼家刚思及此，老法师已经拉着他的手拖他站起身。
这回兼家只喝了半杯，将喝剩的酒杯搁回高座漆盘。
庭院的樱花花瓣纷纷飘落。
“你呢？”兼家重复刚才的问话。
“不砍松树……老僧听闻此言已心满意足，老僧性命将近，至今为止一直躲在这房间的南边屋檐后过冬，过一会儿，各位大人可移步前往一观，或能看到老僧尸身，南无妙法莲华……经……”
“当我听到只有男子在诵经，女子却默不作声时，便已大致猜到真相，而且，从屋内柱子汲取甘露喝，这点也只有蝉才能办得到。”
“你到底问了露子姬什么事？”
“兼家大人，没用的……”月突法师道。
“嗯。”
那时，兼家的女儿超子以在原业平所作的一首和歌《是乃野露》，抛给博雅一个迷题，晴明代无法解迷的博雅解开谜底，帮了兼家一个大忙。
“就算老僧说出理由，您大概也无法置信，老僧明天会再来拜访贵府，到时再说明理由……”
“已经决定如何了吗？是不是考虑过松树的事了……”月突法师开口，声音虽小，却异常清朗。
百比丘尼——指的是八百比丘尼。
“嗯。”
“你说什么？”兼家情不自禁大叫出来。
一
两人心平气和地喝着酒。
“因为我不需要金钱和官位……”
“万一传出风声说我因受妖物恐吓，不敢砍掉庭中松树，我的立场也很为难，可是，万一砍掉松树而发生什么怪事，也不好，总之，凡事都拜托你了，晴明……”
“他带兼家大人去的那个地方是地下的蝉世界？”
“原来如此……”
“什么事？博雅。”
“不管长寿或短命，人，是一种活在当下的生物。”
“露子姬。”
“兼家大人不是快要来了？”
“我也是。”
“喝酒吧？”
“喝吧。”
晴明和博雅的酒宴一直持续至翌朝。
九
那年夏天——
某日，所有法师蝉在藤原兼家宅邸的庭院中齐声鸣叫。
数量约有一千多只。
“请问法师，您为何说不能砍掉那棵松树？”兼家问老法师。
露子姬忘我地注视着法师身上那件破烂罗衣，双眼噙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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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的这些女童都不能说话。”
“为什么？”
“他们生来便不能说话。”
“什么？！”兼家大吃一惊。
“在场的千余女童，没有一个能够说话。”
“唔。”博雅点头说：“用人来比喻，毕竟也有像百比丘尼小姐那样的例子。”
“您是说云居寺？那么是净藏大人送您的……”
月突法师自怀中取出杯子，再将那杯子贴在身旁一根圆柱子上。
“兼家大人光临了。”
“晴明，我来了……”
兼家差点叫出声来，没这样做，是因为老法师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悦耳。
“这儿的小和尚今年必须念诵至今背下的经文，而且今年是第七年，是特别的年度，请您千万不要砍掉那棵松树。”
“嗯。”
“每次观赏樱花时，我总觉得我的心好像也跟着樱花一起共鸣，在阳光中，跟樱花一起震动，一起弹奏乐曲。”
听着老法师的声音，兼家大人迷迷糊糊，一阵类似困意的感觉袭来。
他觉得似梦非梦，回过神来时——
兼家大概也没想到，晴明会擅自突然说出“不砍松树”这句话。
必须再过一阵子才能看见花瓣漫天飞散的光景。
“首先，问题是那棵松树，那棵松树来自何处呢？”晴明问兼家。
因此兼家在今年决定砍掉那棵松树。
说完即跨开脚步。
“你明白了什么事吗？”
“是的，老僧是在庭院恭听的，听到《法华经》中那段（从地涌出品），大地出现无以数计的菩萨时，高兴的简直如升天一般，那时也有众多同类伙伴听闻此法，但不知为何，如今只剩老僧还活着，如此活过了七年，心中始终挂念着当时我们所留下的孩子们，虽然老僧也跟着一起过来，始终停留在这儿，此刻老僧总算明白为何只有老僧可以活到今日了”
“去年的樱花跟前年的也不一样，每片樱花花瓣都在当年盛开，也在当年当年飘落，而第二年开的樱花，虽然看起来同样是樱花，但其实是不一样的花瓣，人在一生中只有眼下当年才能看到同样的花瓣，不可能有机会看到第二次。”
“当然知道，你想想看，至今为止我跟你这样一起边观赏樱花边饮酒，到底有几次了？”
“去哪里？”
“唔。”
“不，并非我明白了什么事，那么，当时说的是哪一段经法……”
将近半月的月亮高挂中天，照亮着庭院。
“正是释尊开示，着天地间有数不尽的菩萨在追求真理那段吧。”
“喝酒吧，博雅。”博雅难得主动递出酒瓶。
兼家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唤声。
“那真是一场令人心动且惠人良多的说法。”
“是。”
“那么，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吗？”
“博雅大人，我听不懂你们再说什么，不过，我跟你一样，也是一无所知，今晚的事就交给晴明包办，我们放轻松一点吧……”兼家在一旁帮忙说话。
“是。”
“什么事不见的如我所说的那般？”
“兼家大人……”
据说，倾耳静听的话，可以听出那些蝉鸣似乎在朗诵《法华经》。
“晴明，你何必跟我卖关子呢？”
“来此地之前，我和晴明大人见过面，该讨论的事也已经讨论过了……”
“是，您回去后，在庭院对那棵松树说，将为松树做个打算，明晚请再来一趟……这样说就可以。”
约定？
“俯卧巫女事件那时，你也破解了瓜果内的虫毒咒法，救了我一条命，要是当时吃了那个瓜果，我今天也不可能在这儿同你面对面喝酒了。”
“好，我明白了。”
兼家点头，喝光杯内的酒，站起身。
博雅举起杯子让晴明斟酒。
“哦，对，兼家大人为了一位怪法师的事，说要来这儿。”
兼家又问身边另一个女童。
然而，依旧没回应。
老法师低声说完这段话，突然消失踪影。
听着墙外兼家搭乘的牛车声远去后，博雅才开口。
整个上午，兼家还偶而会想起那个老法师的事，傍晚时便已忘得一干二净，夜晚，兼家躺在寝具中。
“我听说是有关一位怪法师的事……”
本来打算让蜜虫领兼家到内房，三人在内房商讨事情，不料兼家擅自走到这儿来，窄廊便成为两人和兼家会见的场地。
“什么事？快告诉我。”
“您先冷静下来。”
“什么事，博雅？”
酒杯只有两个，没有兼家的份。
“我问她，七年都在土中的蝉到底是什么蝉？”
“袒护？”
还可以一瓣、两瓣地数数着飘落的花瓣。
“我没卖关子，只是，事情弄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说出口。”
“你跟我又不是普通交情。”
“嗯。”
“某人？”
“七年前秋天，云居寺送我那棵松树，之后再移植到我家庭院……”
“是那位……？”
“嗯，这种事情还是去问露子姬比较快。”
“喂，晴明，你这样说，不是等于露子姬知道你不知道的事？”
“博雅，话说回来，是不是快来了？”
“……”
“这是我们喝的甘露，喝下甘露可以平心静气，请喝吧——”
“先别提这个，对了，博雅，明天晚上你也一起去吧？”
“当然是兼家大人宅邸。”
那是栋很奇妙的宅邸。
“你居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嗯。”
正是回应世尊说话，大地震裂开洞，字无量千万亿他方国土依涌出无数发出金光的菩萨以及摩诃萨那一段。
入寝后不知过了多久——
“没错。”
“晴明，所以说，每次我观赏樱花时总是心神不定，一颗心向琵琶弦那般震动不已，然后，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并不怎么讨厌去自己那颗摇晃的心，也不讨厌侧耳倾听自己的心弦震动的声音。”
四人喝着酒，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兼家寝室内点着灯火，晴明，博雅和露子都坐在房内。
“我好像反倒乐于陷入那种感觉。”
“什么事没用？”
她身上穿着白色水干，长发束在背后。
“你刚才说，你必须先确认几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我曾经听闻露子姬的风声，实际见面后真令人惊讶，她竟然一身男子打扮，还大胆的露出五官。”兼家大人高兴的眯起眼睛。
柱子滴滴答答流出某种液汁，盛满了杯子。
既然有这么多孩子在现场，观看的众多女童中就算有人开口说话也不奇怪，他们却都默不作声。
“哦，对，正是这件事，晴明……”
“我们此刻观看的樱花，看上去虽然跟去年一样，但其实不一样。”
“我们也问过黑丸，我想，事情大致应该如晴明大人所想的那般……”
露子以眼神在询问晴明该不该说出真相。
他以明亮清澈的凤眼望着博雅。
老法师身穿僧衣，肩上披着一件不知是丝绸还是其他布料的罗衣。
“你是说，只要我这样说，那法师会来？”
“不知道的事，我怎么告诉你？”
“我记得。”
净藏本是睿山僧侣，目前是东山云居寺住持。
“既然如此……”博雅带着不满神色点头。
“既然这样，你不是也可以早点告诉我？”
“所以，晴明，我认为，今天这一天，跟你一起喝酒的今晚这一刻，比任何时刻都珍贵。”
“来了……”晴明低语。
众人望向庭院，发现有个老法师站在月光中。
“不用，就在这儿好了。”
“我必须再确认几件事，之后再告诉您理由……”
“已经决定不砍掉松树。”晴明代兼家答。
“不过，博雅，事情不见的如你所说的那般。”晴明道。
宅邸内有数不清的小和尚，每个小和尚都在大声诵经。
然而兼家却默不作声，大概因为他已决定把今晚的事全交给晴明包办。
“七年前，您也听了净藏上人的说法吧？”
“总之，你的存在令我坐立不安，这回的事，我本来认为可以置之不理，只是毕竟有点不放心，再说，事到如今，不管我再多欠或少欠你一个人情，我想，往后对我而言你的存在仍不会改变，始终是我无法漠视的人，所以我才拜托博雅大人，请他为我俩穿针引线。”
他坐在晴明宅邸窄廊，正在喝酒。
“虽然不知道，但至少明白一些事……”
是一只翅膀遍体鳞伤的寒蝉。
然而，到了第二天，不要说是那位老法师，根本就没任何人造访兼家宅邸。
博雅本来要将酒杯送至唇边，却没有让唇沾杯，又把杯搁回窄廊。
老法师在月光中微笑着。
“可是虽说二者不一样，樱花本身却每年都如常开花，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总之，这种事其实不仅限于樱花。”
“意思是这世上所有东西皆有佛性。”
“也给我个杯子吧。”兼家说。
那些法师蝉全部停驻在那棵松树上齐声鸣叫。
“不知道。”
“原来如此，原来那位法师大人是一只蝉……”博雅感慨良多的说。
兼家刚思及此，老法师已经拉着他的手拖他站起身。
这回兼家只喝了半杯，将喝剩的酒杯搁回高座漆盘。
庭院的樱花花瓣纷纷飘落。
“你呢？”兼家重复刚才的问话。
“不砍松树……老僧听闻此言已心满意足，老僧性命将近，至今为止一直躲在这房间的南边屋檐后过冬，过一会儿，各位大人可移步前往一观，或能看到老僧尸身，南无妙法莲华……经……”
“当我听到只有男子在诵经，女子却默不作声时，便已大致猜到真相，而且，从屋内柱子汲取甘露喝，这点也只有蝉才能办得到。”
“你到底问了露子姬什么事？”
“兼家大人，没用的……”月突法师道。
“嗯。”
那时，兼家的女儿超子以在原业平所作的一首和歌《是乃野露》，抛给博雅一个迷题，晴明代无法解迷的博雅解开谜底，帮了兼家一个大忙。
“就算老僧说出理由，您大概也无法置信，老僧明天会再来拜访贵府，到时再说明理由……”
“已经决定如何了吗？是不是考虑过松树的事了……”月突法师开口，声音虽小，却异常清朗。
百比丘尼——指的是八百比丘尼。
“嗯。”
“你说什么？”兼家情不自禁大叫出来。
两人心平气和地喝着酒。
“因为我不需要金钱和官位……”
“万一传出风声说我因受妖物恐吓，不敢砍掉庭中松树，我的立场也很为难，可是，万一砍掉松树而发生什么怪事，也不好，总之，凡事都拜托你了，晴明……”
“他带兼家大人去的那个地方是地下的蝉世界？”
“原来如此……”
“什么事？博雅。”
“不管长寿或短命，人，是一种活在当下的生物。”
“露子姬。”
“兼家大人不是快要来了？”
“我也是。”
“喝酒吧？”
“喝吧。”
晴明和博雅的酒宴一直持续至翌朝。
那年夏天——
某日，所有法师蝉在藤原兼家宅邸的庭院中齐声鸣叫。
数量约有一千多只。
“请问法师，您为何说不能砍掉那棵松树？”兼家问老法师。
露子姬忘我地注视着法师身上那件破烂罗衣，双眼噙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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