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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 (第2/2页)

……赖朝继续说道:

        “不过,他确实是我亡父(义朝)的孩子,是我的庶弟。请勿怠慢他,带他到这里来。”

        他命令土肥实平。

        赖朝的话一传开,军营突然沸腾起来。当时还没有戏剧,活生生的现实为人们创造了戏剧的效果。任何人都想亲眼目睹这场戏剧性的邂逅,亲耳聆听,流泪哭泣,亲口转告故乡亲友这戏剧性的相逢。因此,不少小兵都聚集在军营门前想看一眼义经,更期望能亲眼看到兄弟相会的场面。

        “啊,源家的过去真令人怀念啊!”相模三浦的党人喊着。

        他们对于历代源氏的英雄故事或家系传说十分了解,因为三浦党的老盟主三浦大介义明,曾不断对年轻人重复这些故事。义明已经八十九岁了,这次赖朝举兵他最早响应,自己派一小队当牺牲品去围衣笠城,结果全都战死。老人事前曾说:

        “当今称武者为武士,可是,将射箭之道教给坂东人的,是源家中兴之祖八幡太郎义家殿下。射箭的方法、骑马的功夫、军队列阵的方式,全都是义家殿下留下来的。我们不可以忘记源家的恩惠。”

        他常常这么告诫族人。

        这老人是坂东的活字典,三浦党人从他口中知道了一百多年前的往事:八幡太郎义家远征奥州时,其弟新罗三郎义光也想随他出征,朝廷却不允许,于是他弃官追随其兄义家,两人在军队中戏剧性的重逢。义明将这件事叙述得有如一场历史剧。

        “过去真令人怀念啊!”

        三浦党人到处说着从老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带给人们对于赖朝、义经这两人的邂逅一种戏剧性的感动。

        义经被带进军营,来到院子里。院子里张着布幔。义经正想坐在楼梯下面时,头上响起赖朝的声音:

        “上来!上来!”

        那声音充满了怀念与喜悦。义经上了楼梯。

        赖朝在屋里木板地上放了一张垫子,垫上还铺了一张毛皮。可是,他一看到义经的表情,就马上拿掉毛皮,为弟弟安顿了一个位子。义经感动得低头拭泪。

        后世认为在人前流泪很娘娘腔,可是,这个时代的人常常哭泣。赖朝一直凝视着初次见面的弟弟的脸,想寻找与亡父相似的轮廓,然而,他双眼已经充满了泪水,视线模糊难辨。义经也抬头看着赖朝。赖朝想看清义经哭泣的脸,但自己却泪眼朦胧得无法抬起脸来了。

        两人都没有寒暄问好,只是彼此凝视着,哭泣着,无言以对。这情景令站在旁边的人非常感动。大家似乎都在等待这一幕而同声哭泣着,冈崎义实发出了马嘶般的声音,好像在主导大家,众人哭得惊天动地。连哭都要如此壮烈,可说是坂东武者展现心志的方式吧!

        待义经退下走出军营门口,要回到自己住宿的地方时,武者和佣人挤满了附近的路,看着走下石梯的义经,并大声喧嚷着。土肥实平、冈崎义实这些坂东铁铮铮的大农主,像奴隶似的亲自拿火把在前面引导,照亮义经脚下的路。

        “御曹司!御曹司!”人们互相喊叫着。

        所谓曹司,指的是宫廷里的官人或女官的房间。“御曹司”就是指住在贵族子弟房间的人,是九郎义经的通称。由于没有可供称呼的官职,这个意外的称呼就成为他的尊称。

        年轻人下了石梯,他矮小清秀的模样更具戏剧性,使人们更加感动。在如此戏剧性的场面下,他也自然的变成一个戏剧性的演员,使人们更加兴奋激动。义经已经牵了马要徒步上路了,可是,坂东各乡的有名人物,不知道是不是想多看义经一眼,竟然纷纷推开群众,来到义经面前,单膝下跪,跟义经寒暄:

        “我是住在某国某郡某邑的人,是某人的儿子,我叫某某。”

        因此,他的周围越来越拥挤,连畠山重忠、熊谷直实这些住在远处营地的人,听到传言后也策马来到,在路上行礼。

        “我是……”

        重忠正想报上自己的名字,义经也许认出他身上关东武将的盔甲颜色,马上说道:

        “啊!你是不是在擅长弓箭的坂东武者中,那个声名远播的畠山庄司重忠殿下?”

        这句话使重忠感动得几乎停止呼吸。义经不是在耍手段,他是很自然的脱口而出。他在奥州时,就记住了关八州主要武士的家系、弓箭技术优劣、个性癖好等等。

        “上次的会战中,听说您是打头阵的。”

        他还知道这件事情。他似乎天生就具有某种能力,可以笼络武将的心。

        当他面对熊谷次郎直实时,他老实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我在奥州就听说你射箭的名声了,奥州人都以熊谷殿下为猛将的模范。”

        坂东武者爱慕声名,几乎已到病态的程度,这句话不知会让他们易感的心有多大震撼。

        赖朝此时正要进入寝室,可是,从路上不断传来吵杂声,使他感到很不愉快。他很清楚这些吵杂声代表的意义。

        “九郎似乎很有人缘。”

        他对从放逐时就跟在身边的画匠判官代邦通叨念着。邦通内心也对此事感到惊讶。奥州来的逃亡者,才第一次出现在赖朝麾下的将士面前,就吸引了所有将士的眼光,这是怎么回事呢?

        “佛身后的光圈,只有佛才有。而在下界,我觉得也有人身上有那种光圈,天生就会在人群中引人注意。”

        他这样说本来是想迎合赖朝,称赞他弟弟受欢迎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不料反而使赖朝不高兴。

        “你说九郎是这样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义经将是赖朝脑海里的统一事业中最大的障碍吧?这次起义会成功,首先归功于赖朝的血统跟个性、能力,再加上为了赖朝而赌上全族兴亡的北条氏等人献身战斗,才能成就这次的成功。而义经随后才来,却获得各将领的拥戴,日后若以义经为中心组成势力集团,可就不能轻松以对了。

        “判官代!”赖朝开口了。

        判官代邦通最会拍马屁,一看到赖朝满脸不高兴,他马上就懂了。在赖朝说话前,他笑着抢先说:

        “嘿!嘿!嘿!殿下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您衷心欢迎弟弟前来的样子,将使人感到您人格高尚,对您景仰不已。可是,下官多疑,我想,您是否应该多加小心呢?说不定御曹司的行为,将会使关东大将变成两个人。”

        “住口!”

        赖朝小声斥责他轻浮的话语,可是,他的表情却令邦通感觉到,赖朝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也颇有同感。

        “嘿!嘿!京都人可不能说话这么轻浮啊!”

        “你小心点才好,九郎是我无以取代的弟弟。”

        “是的。”

        邦通拍着额头,深深的点头。当然双方说的都不是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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